Category: murmur

2014-08-08 / / murmur

豆漿店的名稱是「世紀豆漿大王」,我是世紀的兒子,也是豆漿的兒子,這是街坊鄰居腦中的名字,也是他們唯一記得的名字。六個正正方方的霓虹招牌掛在二樓的窗外,上頭寫的是「世紀豆漿王」,「大」字在某年颱風搬了家,位置空了出來,留下生鏽斑駁的鐵架。本來是白底紅字的招牌,時間一久,白色漸漸黃起來,均勻的黃反倒比白色好看,裡頭的日光燈管也不再亮了,但是配合起後頭的炭燒維多利亞式建築,便有種特別的日本風味,就像是留在塌塌米上的燒豆。這棟舊屋子應該有五十年歷史以上,外頭是一片的黑,黑色的雕花,黑色的砌牆,連頂樓的天線也像焚過的炭條,在風中微蕩。樓下是豆漿店店面,和對面賣米粉湯的攤子正對著,再過去就是鐵軌,店面不大,約十五坪左右,後面三分之一是廚房和浴室,店門口的右邊是燒餅爐,後頭爐火上放者一鍋豆漿、一鍋米漿,左邊則是蛋餅鍋和炸油條的油鍋。店裡頭共有六張桌子,一台大冰箱,放冰豆漿用,還有三面鏡子,鏡子上有用紅色毛筆寫著的「某某某贈」或「開店慶誌」的話等。這些是我六歲時, 重新整修後的豆漿店,至於更久的記憶,已經模糊了。

2014-04-13 / / murmur

最近巿區出現了一些圍著太陽花笑得很開心的垃圾桶。在德國,啤酒玻璃瓶跟大部份的塑膠瓶都有退瓶費,所以不少街友都以撿瓶為生,而垃圾桶在週末時很容易滿,因為很多人在路上喝酒。有了這太陽花環,街友就不用一直把手伸進桶子撈啊撈,垃圾桶也不會因為酒瓶而滿得亂七八糟,其實是個很不錯的點子。政府跟市民之間,其實應該互相學習一起成長,不能因為怕民眾會把家裡垃圾丟出來,就把垃圾桶全部收起來(指)。 在德國的小雀性就是週日下午跟朋友去墓園散步。邊走邊檢視墓碑上的字體也是一種樂趣,不期然地還是看到了POP字體,但不見少女體總是鬆了口氣。有個特別 的墓碑上放了一個大暖爐,碑文上寫著,因為這位先生每回到酒吧都坐在這個爐子旁,特此為念。真是幽默。午後墓園其實很多人散步,陽光落向林蔭,不少家庭前 來掃墓。好幾對老人慢步其間,卻有點像在看房地產那樣驚悚。走出墓園轉進公園的大道上,迎面而來都是慢跑的市民,突然發現腳邊有個用過的肉色保險套,果然 春天到了,路砲的人也變多了。春滿人間四月天有感。

2014-01-30 / / murmur

安安靜靜過了個除夕夜,除了吃太飽有點頭暈外,異鄉油子們夢寐以求的,大概也就是這種飽足感。難得大整理房間,發現了以前的舊信,有好友的抒情信,有舊情人的情書,有已經失聯也印象模糊的小學同學寄來的信,有當兵時各方朋友寄到成功嶺的加油打氣信。看著舊時的畢業紀念冊上頭,除了滿滿的周慧敏孫耀威劉德華照片外,每個人都會留的,便是“友誼長存”。大概是知道人生的聚散無常,友誼易取,但難得長存,所以特地寫下,提醒著對方。整理房間,最爽快的時刻便是丟,丟掉以前不知為何珍藏的東西,過時的衣服,高中的回憶,不會再翻閱的雜誌,跟已經發霉的樂譜。年輕時總有一種自信,能抓得住所有東西。但哪敵得過記憶的消亡與時間的變遷,於是對於放手越能寬心,不是無情,只是懂了。一年的最後一天,只留下你們的信,以前的大頭貼,爸爸年輕時的舊照,與巷子後頭的貓叫聲和炮竹聲。

2013-11-23 / / murmur

寒冷的週六去了附近的一個小市集,正想買個咖喱香腸來暖暖肚子,掏錢時笨拙的毛手套把零錢灑了一地。旁邊騎著滑板車帶著狐狸毛帽的小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開始撿錢。我本來以為是搶劫,但其實他只是要幫我撿錢。可是他戴的手套比我還厚,所以大概撿了一分鐘,還沒撿完。我站在那不知道該不該去幫他撿, 因為他好認真投入。最後終於撿完了,把錢交到我手上,我跟他說聲謝謝,他很有禮貌地回我不客氣,然後瀟灑地揚長而去。突然間,我好想過去跟他父母說,你們把他教得真好,熱心助人又有禮貌。

2013-11-19 / / murmur

我以前很喜歡看的日本動畫Keroro(K隆星外星青蛙住在地球上的故事),除了喜歡它搞笑兼濫情的劇情,更覺得它的情慾多元令人佩服。首先是男同性 戀:Tamama(二兵,男)瘋狂愛戀隊長Keroro(軍曹,男);人獸戀:Giroro(伍長,男蛙)暗戀日向夏美(日向冬樹的姊姊,地球人);亂倫 戀:安哥爾摩亞(Keroro的姪女)暗戀著Keroro(所以Tamama很忌妒);女同性戀:東谷小雪(女忍者)暗戀著日向夏美(所以Giroro視 她為敵人)。另外還有Keroro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他一開始是被地球人日向冬樹挾持的,Dororo(忍者兵長,男)的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他小時候常被Keroro等蛙霸凌,和Kululu(宅男軍曹,男)的窺視症(Voyeurism),他喜歡偷窺跟攝影夏美與冬樹的 媽媽日向秋。 我在想,Keroro在台灣已經播了十年,我們的多元情慾事實上已經教了十年(幾乎比原來預定要教的多更多),現在那些傳統假衛道人士胡言亂語的攻擊,和台灣社會一些媒體若有似無的反擊,真不如這部日本卡通來得精彩。卡通裡頭沒有辯論,沒有價值批判,雖然用可愛來包裝,但不掩蓋一個主要的事實,愛就是愛, 有時候愛真的是虛幻現代社會裡,最真實的東西。

2013-11-17 / / murmur

一到週末,家政模式再度開啓,今晚好友湯馬士來家裡吃飯,所以又烤蛋糕又烤百里香全雞,還要弄義大利燉飯。家裡沒有好喝的白酒,只好隨便開了瓶 Cadillac Bordeaux 2011的紅酒喝。湯馬士聊到他昨天去參加了以前同事的Party,一起看了十年前去荷蘭旅行的錄影帶。這次聚會是為了緬懷一個朋友,他九月時自殺了,在車庫裡吸廢氣走的。湯馬士說他朋友前幾年婚姻觸礁,老婆跟兒子搬離了他們一起蓋的房子。他有好一陣子都很憂鬱沮喪,一直無法釋懷。然後健康也出現問題,加上一大堆有的沒有的貸款,才四十出頭就走上了絕路,讓所有人錯愕。他們昨晚的聚會,只有懷念沒有評斷,只有疑問沒有猜測。他們覺得,這如果是他自己的決定,那就是他自己的。突然間,我不知道是不是體悟了鍾文音所說的: “…所謂的破碎就是,自身找不到和自身依偎的重量,遍尋不著情愛的實質風貌。在數字年月裡排遣青春,時間以巨大的輪軸把我輾了過去,一回又一回”。 或是相信魯迅所說的: “人生最痛苦的就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作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 生死之間,無可奈何;但陰陽兩隔,卻也無話可說。我們聊了好一陣子,最後飯飽酒酣,贏了一局卡卡送。

2013-11-15 / / murmur

寄送、領取。 面對冰箱裡變少的底片庫存,他總有莫名的不安全感。即使還有二三十卷底片,也硬是要從香港再買個十幾卷。一如往常,包裹被德國海關攔了下來,要千里迢迢去偏僻的辦公室領。天氣很好的週五,天藍葉紅,再冷也賞心悅目,他想。海關辦公室外等領包裹的人很多,抽了號碼牌後就只能靜默。除了辦公人員走動的聲音跟偶爾響起的叫號聲,大家都以不同的方式無語。

2013-11-06 / / murmur

去了Underground二十五歲生日Party。Underground是朋友男友開的Pub,通常是給樂團表演的地方,她男友擁有兩間在科隆有名的Pub,他們跟三個小孩住在一起,兩個是他跟他前妻所生的,另一個男孩是他前妻跟她前夫所生的小孩,三個小孩都叫他爸爸,然後跟爸爸的女友一起生活。 在舞池裡熱舞的,還有朋友的大姐,沒有結婚但有一個已經上大學的帥兒子。另外一個跳舞的是朋友的二哥,他跟他男友已經在一起二十五年,也註冊成伴侶了。他男友是醫生,現在是兒童精神醫學顧問。朋友的大哥沒有來參加Party,不過他的老婆是菲律賓人,煮得一手好菜,現在是幼稚園老師。 另外跳舞的,還有朋友的好友,一個當DJ的媽媽。雖然之前的意外讓她行動不便,必須用拐杖輔助走路,但她還是在舞池中央跟大家一起跳舞。她的小兒子很可愛,上回Party黏了我一整晚,要離開時還哭著抱著我,不讓我走。 感覺這個大家庭很複雜,但人生本來就不簡單。我看到的,是各種不同的愛,單親媽媽,同志伴侶,異國婚姻,甚至收養前妻之前的小孩。無論你是否單身,有沒有結婚,有沒有伴侶,有沒有小孩,任何人都不應該被排除在外。這些人生中的小愛,細水流長,但沒有這些小愛,我們何從有大愛來給別人。對我來說這些都是真愛,跟上帝或媽祖都無關。人生是自己的,短短也不過六七八十年,你可以停止愛,但不要阻止別人愛。

2013-11-03 / / murmur

偶然翻到德國很多老人都有訂閱的Apotheken Umschau,就是那種家庭醫學半月刊雜誌(要到家裡附近的藥房買),裡頭有一堆醫藥類廣告,還有填字遊戲數獨,跟電視節目。本來以為就是那種有的沒的家庭雜誌,但仔細一看,裡頭有很多深入的報導。這是介紹糖尿病的機制與預防,然後還有一篇關於德國將成為歐洲第一個允許在嬰兒出生時填寫第三性別的國家, 就是除了一般的M(男),F(女),還新增了X(第三性或性別不確定者)。還專訪了因為受兩性徵困擾的人。之後還有關於肺結核歷史(史前)的介紹,天涼感冒喝什麼比較好之類的,還有比較輕鬆的旅遊報導等。真心覺得弄這個雜誌的人好認真。有種在這裡認真的人的確會被欣賞,在台灣認真的人就輸了的感慨(倒不是說台灣沒有認真的人)。台灣人理盲的原因是不是自己不懂的東西就很容易人云亦云道聽途說,但自己好像會一點的東西(例如寫字,煮飯)就覺得專家都有專家的傲慢?我想,認真就只是回歸事物的本質而已,是專業的前提。它應該用價值來衡量而不是只有價格。就像黃色大鴨的風潮我一點都不能理解,買這麼多賣這麼多無用的塑膠,既浪費錢又浪費資源製造垃圾。對我來說黃色大鴨作為一件當代藝術品,只是想凸顯人們像待在浴缸一樣狹小的地方,在觀看大鴨的過程中人們就是那荒謬的一部分,那狹隘的視野與想像。沒想到在台灣的鴨潮更加深了這種諷刺,直到鴨爆的高潮,不正是一幅完美的諷世預言?我才瞭解台灣根本就是一個當代藝術作品。

2013-10-26 / / murmur

凌晨醒在床上,無法再回去之前的夢。轉身看手機顯示的時間是五點半,不知哪來的滿頭大汗。躺著躺著,思緒飄到幾年前去的一個熱帶小島,十月初的南半球還是春天,一個人在島上待了幾天的時間。午後大雨,寬大的柏油公路上沒有任何人,潮濕蔓延。從森林到海邊,充滿著水分子不斷聚散的忙碌氣氛。我獨自坐在樹下看海,好像看得夠久了,就可以看見過去瞥見未來。望著望著,卻只見憂鬱從海平面升起,吞噬大地。滴答聲終於停止,夢境卻從未消失。想起《憂鬱的熱帶》的那一段話: 回憶往事是人類的大快樂之一, 但是如果記憶真的照本宣科什麼都重新來過的話, 很少有人會願意去再經歷一次他們所津津樂道的疲倦與痛苦。 記憶是生命本身,但是是另外一種性質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