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個朋友的婚禮派對。在萊茵河上的一艘disco船,開不走得讓人還沒喝酒就暈了。新郎新娘是中年之戀,新娘是文藝工作者,新郎是牛津哲學高材生,但 跑去銀行工作。結果新郎那邊的賓客全都穿西裝,新娘這邊的朋友有劇場導演,玩音樂的等等。反差好大好有趣。那個玩音樂的朋友買了一台公車,自己改裝成露營 車到處旅遊。新娘的爸爸也很有趣,當大家在跳King of My Castle不亦樂乎時,他也加入大跳起Rumba。秋末一個充滿愛的夜晚。城市裡的大叔大嬸愛不完,還好不是小鎮姑娘心太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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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漿店的名稱是「世紀豆漿大王」,我是世紀的兒子,也是豆漿的兒子,這是街坊鄰居腦中的名字,也是他們唯一記得的名字。六個正正方方的霓虹招牌掛在二樓的窗外,上頭寫的是「世紀豆漿王」,「大」字在某年颱風搬了家,位置空了出來,留下生鏽斑駁的鐵架。本來是白底紅字的招牌,時間一久,白色漸漸黃起來,均勻的黃反倒比白色好看,裡頭的日光燈管也不再亮了,但是配合起後頭的炭燒維多利亞式建築,便有種特別的日本風味,就像是留在塌塌米上的燒豆。這棟舊屋子應該有五十年歷史以上,外頭是一片的黑,黑色的雕花,黑色的砌牆,連頂樓的天線也像焚過的炭條,在風中微蕩。樓下是豆漿店店面,和對面賣米粉湯的攤子正對著,再過去就是鐵軌,店面不大,約十五坪左右,後面三分之一是廚房和浴室,店門口的右邊是燒餅爐,後頭爐火上放者一鍋豆漿、一鍋米漿,左邊則是蛋餅鍋和炸油條的油鍋。店裡頭共有六張桌子,一台大冰箱,放冰豆漿用,還有三面鏡子,鏡子上有用紅色毛筆寫著的「某某某贈」或「開店慶誌」的話等。這些是我六歲時, 重新整修後的豆漿店,至於更久的記憶,已經模糊了。
最近巿區出現了一些圍著太陽花笑得很開心的垃圾桶。在德國,啤酒玻璃瓶跟大部份的塑膠瓶都有退瓶費,所以不少街友都以撿瓶為生,而垃圾桶在週末時很容易滿,因為很多人在路上喝酒。有了這太陽花環,街友就不用一直把手伸進桶子撈啊撈,垃圾桶也不會因為酒瓶而滿得亂七八糟,其實是個很不錯的點子。政府跟市民之間,其實應該互相學習一起成長,不能因為怕民眾會把家裡垃圾丟出來,就把垃圾桶全部收起來(指)。 在德國的小雀性就是週日下午跟朋友去墓園散步。邊走邊檢視墓碑上的字體也是一種樂趣,不期然地還是看到了POP字體,但不見少女體總是鬆了口氣。有個特別 的墓碑上放了一個大暖爐,碑文上寫著,因為這位先生每回到酒吧都坐在這個爐子旁,特此為念。真是幽默。午後墓園其實很多人散步,陽光落向林蔭,不少家庭前 來掃墓。好幾對老人慢步其間,卻有點像在看房地產那樣驚悚。走出墓園轉進公園的大道上,迎面而來都是慢跑的市民,突然發現腳邊有個用過的肉色保險套,果然 春天到了,路砲的人也變多了。春滿人間四月天有感。
夜未深經過蹲男誠品,滿滿的遊客在裡頭鑽動,順手買了一本蔡珠兒新書,愛不釋手,從捷運看到家裡,意猶未盡。很喜歡她這樣寫桃。
…矛盾的是,桃花像櫻花,其絕美極至,不在於夭夭灼灼,怡情悅目,反在於落英繽紛,亂紅如雨,由盛而衰生死蒼茫,原本輕薄的審美,和時間空間發生撞擊,遂轉為深厚沉鬱,說是賞花,定睛一看,可不正是生命真相。 寫桃最好的,詩經以降,我以為是張愛玲的《愛》,寥寥幾百字,白描淡墨,只說樹,連花都省了。「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看似寫景,忽然風雷激蕩,筆走龍蛇,把你拽到時間的荒野裡,愴然獨立。…
安安靜靜過了個除夕夜,除了吃太飽有點頭暈外,異鄉油子們夢寐以求的,大概也就是這種飽足感。難得大整理房間,發現了以前的舊信,有好友的抒情信,有舊情人的情書,有已經失聯也印象模糊的小學同學寄來的信,有當兵時各方朋友寄到成功嶺的加油打氣信。看著舊時的畢業紀念冊上頭,除了滿滿的周慧敏孫耀威劉德華照片外,每個人都會留的,便是“友誼長存”。大概是知道人生的聚散無常,友誼易取,但難得長存,所以特地寫下,提醒著對方。整理房間,最爽快的時刻便是丟,丟掉以前不知為何珍藏的東西,過時的衣服,高中的回憶,不會再翻閱的雜誌,跟已經發霉的樂譜。年輕時總有一種自信,能抓得住所有東西。但哪敵得過記憶的消亡與時間的變遷,於是對於放手越能寬心,不是無情,只是懂了。一年的最後一天,只留下你們的信,以前的大頭貼,爸爸年輕時的舊照,與巷子後頭的貓叫聲和炮竹聲。
Santiago的夏天很舒服,因為乾燥,所以不那麼悶熱。除了整個城市被高山包圍,空氣污染稍微嚴重了點,不然,真的沒有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全城六百多萬人口,智利有三分之一的人都住在這個大都會區。城市裡總共有五條地鐵,公車路線很密集,交通還算方便,但城市真的太大,無論何時都覺得自己在走路,到哪都是要走,一直走不斷地走。Santiago是個很分裂的城市,東富西貧著實明顯。於是穿越城市東西的紅色地鐵總是滿載,紅色線每天早上把西邊的窮人載到東邊做工,晚上又負責把他們載回去。我住的公寓旅館位於東邊,因為靠近我訪問的ALMA天文台總部。東城高樓林立,到處都是大廈,一棟又一棟的新式大廈不斷興建起來,每晚日落時,映著不遠的山景,彷彿回到了內湖或是淡水紅樹林。東邊的街頭乾淨得不真實,家家戶戶前的草坪修剪整齊,走到哪都是僕人工友在澆花澆草,一直澆不斷地澆,好像那小小的綠地就可以掩蓋一切的不完美。每天走路去所上,都要經過很多高價精品店,路旁很多餐廳跟咖啡廳,不少價位甚至比德國類似的店來得貴。有時候價格的差異是很血淋淋的。
突然發現這邊居然有台灣人開的雞排店,所以趁著生日衝去捧場。買了加辣雞排跟鹽酥雞,老闆芭樂哥發現我是台灣人後,請了我一杯珍奶,也算是我今年收到的第 一份生日禮物。這裡是Santiago很熱鬧的一區,很多小攤販小賣場,很像我家附近的大同區。在異鄉吃著熟悉的雞珍,看著外頭似曾相見的街景,人生好像就在荒謬中不打自招。記得小時候生日,老媽都會叫我去店裡,拿兩顆熱騰騰的水煮蛋給我吃。她說生日要吃蛋,我永遠也沒有去考究為什麼。總覺得,寒冷的冬日捧在手中的蛋令人好溫暖。或許吃蛋,代表著簡單溫暖跟圓圓滿滿吧。每次到了生日,就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像是要把所有感慨時光飛逝的古詩淫詞艷曲都拿出來哀 嘆一般。然後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那個年紀,就是每回有特別的節日都可以把時間往回推十年,遙想當年發生的事。十年前我花了兩個月走過中國西部,去了四川西藏新疆甘肅陝西,川藏進新藏出,再由絲路回到成都。那趟旅程讓我印象深刻,那是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國自助旅行。還記得回來之後,還寫了一篇無病呻吟的濫情文章,現在看來都覺得好笑。但人總是要長大的,生命不總是圓滿,以至於每一個令人感到溫暖的時刻,都心存感激。十年前退伍後遊西藏,十年後來智利吃雞珍, 我們都在跨越時間長河裡頭的喜怒哀樂下,被屈打成招,感謝那些在我身邊人們,無論你們現在多遠。
週末搭巴士去了海邊,是兩個城市Valparaíso跟Viña del Mar組成的大都會區。同行的還有以前在法國的智利同事好友Luis跟他老婆Elise。我們剛好經過Lo Vásquez教堂,隔天馬上要舉辦有名天主教大慶典。今年有將近八十萬的人來朝聖,有攜家帶眷搭公車的,有騎著馬車腳踏車的,更多的是步行在高速公路上 的人(慶典前後會封路)。
我們先是去了Viña del Mar,下車不到半小時就可以看到海。走在太平洋岸邊,想到台灣就在海的另一頭,海水的味道也突然變得熟悉起來。喝了些啤酒後,才又搭上開得比在高速公路上快的小公車抵達Valparaíso。天色已晚,Valparaíso顯得傾頹,但也遮不住那蠢蠢欲動的活力。Valparaíso是個很特別的城市,有點像西班牙Granada,到處都是插畫塗鴉,雖然髒亂但有其獨特的味道,新舊交雜,鮮明的顏色在散落的山丘上拉扯成一片又一片的風景。 Valparaíso以多元的夜生活聞名,很多年輕人特地來此玩樂。我們住的青年旅館才剛開幕,傍晚抵達時老板已經微醺,旅館的頂樓是很大的廚房,可以烤肉也有沙發,還可以眺望整個港口與山景,不是歐式那種刻板浪漫,而是一種輕鬆的舒服愉快。因為這裡的房價便宜,所以不少歐洲人來這邊買房子,改建成小旅館。
Sigur Rós昨晚杜塞的演唱會,只有激昂澎湃可以形容。上回見到Sigur Rós已經是六年前了,這次特地站近一點,離舞台大概只有五公尺的距離,震得我五臟六腑無一處不暢快。舞台上有個寬大概二十公尺的螢幕,同時播放著影片與動畫呼應著音樂。演唱會以幽暗開始,舞台被白色薄幕圍繞,鮮紅的影像在空中遊走,只見Jónsi的微弱身影。之後演唱會進入瘋狂,轟然巨響白幕瞬間消 失,Sigur Rós開始一首又一首的經典詮釋。 不久,演唱會轉向細膩憂鬱,舞台上亮起了五六十個鎢絲燈泡,頓時音樂成為浩瀚宇宙中的背景。中場,他們還用冰島語替一位 小提琴女團員唱了生日快樂歌。感性過後,表演再度奔放,無間斷的沖擊與共鳴,Sigur Rós的音樂就像被舞台上令人昏眩的光束鎖在時空中,影像吞噬了音響,而旋律又解放了想像。就這樣一來一往,在表演的尾聲達到了高潮。在寒冷的冬天,吃一大碗拉麵,聽一整場Sigur Rós,恐怕再也沒有比這個組合更令人血脈噴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