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什麼其實記不太清楚了。醒來後突然記起,以前新家隔壁是怡紅院這件事。記得國中搬了新家,剛開始沒注意到隔壁棟是做黑的。但外頭閃死人的霓虹燈招牌就在房間窗戶旁,晚上睡覺前都覺得快瞎了。本來的店名叫做“愛士蘭”,不知道是因為名字實在露骨到不行還是恩客們每每開口說要去愛士蘭太尷尬(挖袂去愛素蘭),後來才改名叫做“愛仕妮”,也就是從第一人稱改成第二人稱而已。但畢竟吸什麼都不重要,招財吸金就好。國中終究清純得蠢,一開始也不知道隔壁是什麼。只是晚上常常被撞牆聲跟若有似無的呻吟吵醒,後來也就慢慢懂得牆壁比臉皮薄這件事。大概是浴室離最近,最常聽到的就是洗澡的水聲跟姊姊們與恩客的聊天說話聲,但多半也就是“最近生意不好錢難賺”之類的談話。雖然看似不是很健康的居住環境,但其實也沒見到那些來來往往的接客送客,每天唯一看得到的就只有店門口的泊車小哥而已,所以我媽也沒學孟母三遷(我媽名字中還真有個孟字),何況台北的房價地價也不是想遷就能遷。我覺得這裡地點真的好,交通方面附近又有宵夜小吃,旁邊還是一家婦產科兼性病診所,的確是一條龍服務到底。不過住不到一兩年,愛仕妮就在扁市長大力掃黃下消失了,後來婦產科也不見了。總有”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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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理廚房抽屜時,無意間發現了一盒珍珠,想說要不要煮來吃,但好像已經三五年的東西了,不知道還可不可以吃。霎時,大嬸魂上身,覺得丟掉可惜,又把它放了回去。其實沒有特別愛吃珍珠,要喝要吸又要咬,吃個零食還要這樣多工實在累人。但這假珍珠放著也不能增值,怎麼會有丟掉可惜的想法,想來也矛盾好笑。大抵跟被遺忘的感情一般,不值錢也還是小心翼翼收起來藏著,再度發現時又五味雜陳,不敢吞下去又不願丟棄就在那邊傻傻地佔個位子,弄得人也傻了,恨不得又振筆疾書寫一篇過期珍珠啟示錄。
依稀在睡夢中很想吃綠絲工,所以一大早爬起來就又揉又捏地烤了幾個嚐嚐。但富含奶油的東西本來就不耐吃,即使茶香四溢,吃到第二個就膩得閉月羞花陰風陣陣。才領悟到自己忒賤,倒不如在床上多滾睡一會。想起昨天是世越號沈沒兩週年,那些上百個高中生的臉孔與呼喊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生命就是這樣,沒了就真的沒了,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用說。局外人的嘆息扼腕與憐憫在那些家長的心碎嘶喊與痛恨中都是蒼白無力的。事實破碎真相難求,無奈之餘也只能抱著風雲不測樂要及時愛要把握的渾渾噩噩,再嚐一口清香的甜膩。
[抹茶控之] 難得氣溫回升,趁著國際枕頭大戰之日,在家做了抹茶鮮肉水餃。以為抹茶之用已到窮途末路時,卻還是有柳暗花明之日(謙卑謙卑再謙卑)。但人算不如天算,餃子皮還沒用完,內餡已經沒有了。於是把剩下的面皮一起擀,弄出了抹茶蛋餅。想想,這又是一個老掉牙的人生啟示,生命中總有皮在餡缺的時候。一翻開臉書生死簿,依舊是眾聲喧嘩人情冷暖,依舊是滿滿的愛恨與瘋狂。可喜的是,世界上總有人堅持,不該為一個人或一小群人的瘋狂而放棄所有人的理智。但可憐的是,一個人想要好好活著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自己的事。畢竟只要枕頭不要戰爭太遙不可及,但是能多吃一顆水餃就吃吧。吃完再來讀史明回憶錄,當一回張雅芳。
上週做了抹茶口味的西葫蘆香菇豬肉包子,由家父越洋口頭指點,個人覺得很美味。洗碗槽的水龍頭已經怪怪的大半年了,每次一開水,就會發出呻吟聲,就是Benedict Cumberbatch sherlock 影集裡那個手機鈴聲。每次洗個碗都備覺淫蕩,但林子大的就是什麼鳥都有,頓時覺得人生好荒謬。每回打開FB也是如此,幾乎都是訃文,人真的是這樣,活著辛苦死也心酸。超市進了水梨,全球化終於走到這一步,但每每看到,還是屁癲癲地抱了幾顆回家,順便學了水梨來自日文的德文Nashi-Birne,每咬一口都覺得自己在反法西斯。說要活在當下,想了一下還是翹腿去讀小說。當下都是騙人的,今天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就在排排站吃果果洗洗睡之間反覆攪和。人啊就是這麼好騙,只要一點點甜頭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梨種殊多,並皆冷利,多食損人,於是再咬一口。
才剛說完自己好像一年沒破病了,結果馬上被傳染感冒。外頭天氣陰冷只好在家看書收信。在法國的好友要結婚了,喜帖弄的很可愛,整整兩天的慶祝行程都 排出來了。哥才弟貌真為他們感到開心。生病的同時也讀完了張愛玲遺稿中的異鄉記。書封設計真的令人驚艷,中國的出版品真的越來越用心了。但張愛玲就是張愛 玲,對於人物風情的側寫總是如此精準,即便是這本下半部散佚的遊記,也常常有令人揪心的時刻。好像凡是在紅塵中打滾的那些男情女愛,都逃不過祖師奶奶的手 掌心。她一下筆,就定了他們的生死仇愛。
她寫殺豬:
一個雪白滾壯的豬撲翻在桶邊上,這時候真有點像個人。但是最可憎可怕的是後來,完全去了毛的豬臉,整個地露出來,竟是笑嘻嘻的,小眼睛瞇成一線,極度愉快似的。
客廳一景。外頭寒風刺骨,電視上播著各式雪景裡的歡呼聲。百年一遇,千載難逢的帝王寒流像龍一樣衝破雲霄金光四射,散發各種香氣,蓮花在周圍綻放。 我爸低著頭問我,這個FB分享跟貼文有什麼不同。我媽也刷著平板對我爸說,你有沒有收到我在line上發給你的影片。只有我一個人仔細地聽著電視介紹,哪邊的羊肉爐薑母鴨又大排長龍了。
在台灣有個聽到耳朵快要長繭的詞,翻轉。什麼東西都可以翻轉,翻轉士林夜市,翻轉台北,翻轉台灣。台灣翻轉過去不就是智利外海?翻轉是個模糊曖昧的詞語, 所以這麼多人喜歡用。它不像革命一樣有顛覆的意味,但又比改變多了點速度感。所以翻轉便是不敢革命卻又等不及改變。我想,這大抵也是折衷的一種精神分裂。 比起翻轉蛋餅或是翻轉燒烤,來得更不徹底吧。我轉過頭跟我爸說,你看Youtube影片時,要把iPad翻轉過來,這樣就會比較清楚,你看,視窗是不是變得比較大了?
匆匆去了台灣一回,投票兼探親,回來不打幾個字交個報告壓力很大。但兩年沒回台,那些能說的,那些說不出口的,豈是隻言片語就能打發的。能寫下來的,能翻過去的,難道就翻得過時間,翻得過記憶?
記得剛下飛機,當車子在高速公路上快駛,那烏雲壓得低,盤旋在一片密集恐慌的住宅高樓上,令人喘不過氣。像是恐怖片的開頭,大樓都是墓碑,而山丘裡藏著乾屍,好重的鬼氣。台北市景似乎依舊,卻又面目全非。離開太久,原來的熟悉漸漸被陌生取代,加上獵奇,使歸人都成了旅人。從來不是失根凋零的花,而只是那漂浮的布袋蓮,開不出驚豔。迷路,不斷在城市裡迷路。那鉅細彌遺的指標成了阻礙,往東南往西北都抽象了起來。回家成了鄉巴佬進城,路人說著一句句我無法快速理解的咒語,去冰少糖不要袋子,今晚北車小七見,有效去除PM2.5,水洗耶加雪菲小姐我要載具。妖怪鬼魅,口罩安全帽。
一年的結尾總是令人焦慮,因為只要一回頭,就會發現好多事情沒有達成,厭惡自己不夠努力。那本一直無法看完的小說,那些一直寄不出去的信件,那個一直想去的地方。擔心自己短暫的人生會在每年年尾的嘆息中平庸地流逝掉。好像只有在這個年歲交替的時間奇異點上,思考人生的意義與目的才神聖起來,殊不知時間的轟轟巨輪早已一次又一次的輾過自己成麻木不知。
一個朋友的十四歲女兒最近被驗出得到了第一型的糖尿病,她只能終生靠注射胰島素來控制病情,全家都陷入哀傷之中。另一個朋友的男友肝癌復發住進醫院,才四十歲上下,他要面對的不只是化療的折磨,還有那遙遙無期不見得到來的康復。人生總是在生老病死之間輾轉徘徊,在七情六慾中尋找解脫。家庭事業朋友,所有的人際關係就像是張鋼絲做的大網,在你墜落時保護著你,但有時卻也割得你遍體鱗傷。更不用說世界上那些玩火自焚的戰爭、氣候變遷、種族與性別歧視,還有種種的不正義。一個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小,但可以達成的事情卻又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