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誕・葵花]

冬日是容易讓人滿足的季節。一杯熱茶一個擁抱，好像世界依舊美好，人間尚可留戀。收到朋友送的耶誕禮物，是Beirut第一張專輯的復刻黑膠。以前好喜歡Beirut，就是那種聽起來很熱鬧，再寂寞也能分得一點溫暖的音樂。熱力學第零定律告訴我們，有暖堪取直須取，莫待不熱空笑夢。

耶誕假期去了南德，去程德鐵完全沒誤點（還提早到），嚇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可能是平安夜搭車的人太少。整年都沒生病，結果在年末時小感冒破功，還好快篩陰。太久沒感冒都忘了鼻水潰堤是怎樣，如果沒有阻擋，就是一直流到整胸膛都是黏液。幫忙準備晚餐，煮過的馬鈴薯很好去皮，我花不到五分鐘削完三十顆驚呆德國人，這有什麼難的我就問！亞洲人在這邊人人都是小當家唉。耶誕大餐去了希臘餐廳，羊腿好嫩好好吃，好想去地中海玩耍。服務生大叔點餐時，對著整桌的人問我「那這位小弟弟」要吃什麼，我？？！

假期的午後閒閒沒事就去停車場練車，雖然我台法德駕照都有，但十八歲拿到駕照後就基本上沒什麼開車了。記得那時學的還是手排車，每天早上七點要去附近的郊區上課真的瘋掉，早八的課都沒有這樣全勤。現在開自排車覺得科技好進步XDD，只是油門跟煞車也太敏感，我的奶頭都沒這麼敏感。德國媽媽幾乎人人都會做耶誕麵包（Stollen），我還蠻喜歡吃的（不甜的版本），本身就有濃濃的奶油香，吃的時候還要再抹上奶油或是鮮奶油，有些人還會直接沾咖啡。缺點就是很乾，算得上世界上最乾的蛋糕之一（人家明明是麵包）。附近的城堡有燈光秀，剛好路過就在山腳看了一下。月亮很圓，右上角還看得到明亮的土星。

德國阿姨約飯前去散步一下，說大概半小時，結果走嘎吶飛，以為是在行軍，走了六公里半，花了一個小時半，上山下湖還去看城堡，從天亮走到天黑。今年最大的謊言之一就是「散步一下」。德國阿姨邀請吃Raclette自助式BBQ，以前家裡也有一台，逢年過節就找朋友來家裡吃。先在小烤盤上放入自己想要的蔬菜火腿，最後鋪上一層Raclette起司放進下層烤到融化就可以吃，上層則可以煎肉。德國阿姨大概我媽年紀，自己住在城市頂樓，家裡還有全紅吧台跟大浴缸，已經退休但新交了男友，好自在。

假期最後一日終於放晴，下了整週的雨都快一堆香菇啦啦啦，德國中部已經在做大水。去了附近的小城堡晃晃，滿山葡萄園很美。這裡養著很多老鷹，平常會有表演，鷹籠對面則是貂籠，看到有人很興奮，感覺是在呼喚「救救我們」，它們該不會是用來餵老鷹的吧。回程的火車突然被取消，果然德鐵還是正常發揮，火車被取消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隨便搭，反正回得去就好。不過表定晚點十分，最後還是準時發車，一定有人沒上車，因為車子超空XDD。搭車途中經過飛機博物館，看到了實體的協和號，感覺比想像中的小很多。路過海大富德堡，好久沒來了。古城通常都沒什麼變，變的都只是觀光客的穿著而已。

小時候菊花葵花我真的分不清。以前住的德國公寓在小山腳下，週日都會慢跑上山，路旁有很大一片太陽花田，採自助服務，記得好像兩根一歐，自己去割再把錢投進小豬。我只割了一回，乾掉的向日葵會爆子，有點可怕。

向日葵本是北美原生物種，目前發現最早的證據是五千年前在美國田納西州的種子。那時的北美原住民已經馴化並開始栽種向日葵。十五十六世紀因為航海時代被西班牙人帶到了歐洲。傳入東亞的時間可能在這之後，至少明末時便有記載，大概在明代萬曆年間由西方傳教士傳入中國 。文震亨的《長物志》把它歸在葵花之下:「一曰向日， 別名西番蓮」。

而明代王象晉的《群芳譜》則有附錄〈西番葵〉 和〈丈菊 〉：「西番葵莖如竹，高丈餘。葉似蜀葵而大。花托圓二三尺，如蓮房而扁，花黃色。子如蓖麻子而扁。孕婦忌經其下，能墜胎。 」、「丈菊一名西番菊，一名迎陽花。莖長丈餘，幹堅粗如竹。葉類麻。多直生， 雖有傍枝，只生一花，大如盤盂，單瓣色黃。心皆作窠如蜂房狀，至秋漸紫黑而堅。 取其子種之，甚易生。花有毒，能墜胎。 」

一說葵、一說蓮、一說菊，其實古人也是傻傻分不清。但後來的道光年間的《植物名實圖考・西番蓮》說西番蓮就是轉心蓮、西洋鞠，也就是百香果。那麼丈菊＝向日葵＝太陽花。古文中的葵多半是指葵菜，當年也是百菜之首，但現在很少人吃了。

台灣最早的紀錄則是在康熙五十七年周元文的《重修臺灣府志》：「向日葵（又一種名秋葵）」，因為沒有詳細說明，不確定是否就是太陽花。畢竟古人已經有向日葵的說法，白居易《白氏文集・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就有：「負氣沖星劍，傾心向日葵」的句子，但多半指的是錦葵類的花，而非我們現在所認知的太陽花。像是紅的蜀葵花就叫「一丈紅」，跟打到殘廢沒關係（？

希臘神話中Clytie因為暈船太陽神被拒，她爸活埋她後從泥土長出了太陽花，整日癡心向著太陽。但古希臘沒有向日葵，一說是類似小雛菊的花倒也合理。只是向日葵引進歐洲後，這個神話就慢慢跟向日葵關聯上了。由菊換葵，大概也是菊葵傻傻分不清。其實向日葵只有在生長初期才是一直向陽，成熟之後便是向東。2016年Nature的一篇論文Atamian et al.說明了向日葵追蹤日光是因為控制向光性生長有關的基因在東西兩側差異表達所導致的。

向日葵也是烏克蘭的國花（烏克蘭和俄國佔全球葵花油輸出的五成），近代的太陽花早已是正向、堅定、快樂的隱喻。那些背離太陽花承諾的人，也許該丟的不是向日葵本身，而是該賞個一丈紅才對。跟打到殘廢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