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大部分的人來冰島遊玩,不是自駕就是直接跟團,像我這樣一路搭公車環島的人真的不多。多半時間公車上的人都很少,但還是可以看到在路旁等搭便車的背包客。太久沒有自己獨自當背包客了,感覺都有點生疏,跟一群人擠青年旅社,跟不認識的人聊天交換資訊,跟偶遇的台灣人哈拉。好像旅行,即便是想流浪都無法離開人群,因為認識有趣的人大概跟絕美的景色同等重要。有了美美的照片卻少了與別人交流的機會恐怕是可惜的,因為你會聽到很多故事,很多你無法想像的他人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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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去了一直很想去但一直沒機會去的巴黎地下墓穴Catacombs,走入冰冷的洞穴中總有天堂空氣好地獄朋友多的錯覺。雖然總共有六百萬的好兄弟姐妹被葬在這,但有整理過的地方其實很整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美感。人死了也只佔那一點點空間,如果有燒過那還真的是塵歸塵土歸土了。有些片刻會發現自己獨自走在屍骨長廊裡,很安靜,也沒有那麼恐怖,只是不時會被頭頂滴下的水嚇到,想說這墓穴應該是只有一層,不然那水可能就是屍水了(記得朋友一直提醒說要帶護身符進去,其實戴頂帽子就可以了)。後來有一群印度青年嘻嘻哈哈特別吵,閃光燈自拍不已,也太不尊重死者,壞心地希望他們回去都做噩夢尿床。這世上果然還是活著的東西比較令人驚駭。看完人骨轉身去路邊喝咖啡真是一種無縫接軌的奇異巴黎。
記得國中還沒分班前,我們班的國文老師是個姓蔣的老太太,我一直覺得她長得像慈禧太后,也許年邁的女性都是相似的。她照本宣科的國文課實在無趣的很,與其念什麼“捉蝦蟆,鞭數十,驅之別院。”倒不如沈醉在當時紅遍台灣的雷絲邊愛情故事新白娘子傳奇。我記得我還在紙條上寫下“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沒想到被太后發現,她就當著全班的面問”六號,你想跟誰同船渡,跟誰共枕眠啊?”恁老師的,我當時真是羞得想躲進雷峰塔了。年少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心思就這樣被太后一巴掌打碎,弄得我每次想到白娘子就想到蔣太后。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國中老師們都不叫我們的名字只叫號碼,搞得大家都像那些不是紅牌的棺人或是冷落後宮的妃嬪一樣,”六號你的牌今天被點了“,”六號今晚輪你侍寝“…
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什麼其實記不太清楚了。醒來後突然記起,以前新家隔壁是怡紅院這件事。記得國中搬了新家,剛開始沒注意到隔壁棟是做黑的。但外頭閃死人的霓虹燈招牌就在房間窗戶旁,晚上睡覺前都覺得快瞎了。本來的店名叫做“愛士蘭”,不知道是因為名字實在露骨到不行還是恩客們每每開口說要去愛士蘭太尷尬(挖袂去愛素蘭),後來才改名叫做“愛仕妮”,也就是從第一人稱改成第二人稱而已。但畢竟吸什麼都不重要,招財吸金就好。國中終究清純得蠢,一開始也不知道隔壁是什麼。只是晚上常常被撞牆聲跟若有似無的呻吟吵醒,後來也就慢慢懂得牆壁比臉皮薄這件事。大概是浴室離最近,最常聽到的就是洗澡的水聲跟姊姊們與恩客的聊天說話聲,但多半也就是“最近生意不好錢難賺”之類的談話。雖然看似不是很健康的居住環境,但其實也沒見到那些來來往往的接客送客,每天唯一看得到的就只有店門口的泊車小哥而已,所以我媽也沒學孟母三遷(我媽名字中還真有個孟字),何況台北的房價地價也不是想遷就能遷。我覺得這裡地點真的好,交通方面附近又有宵夜小吃,旁邊還是一家婦產科兼性病診所,的確是一條龍服務到底。不過住不到一兩年,愛仕妮就在扁市長大力掃黃下消失了,後來婦產科也不見了。總有”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的感慨。
今天整理廚房抽屜時,無意間發現了一盒珍珠,想說要不要煮來吃,但好像已經三五年的東西了,不知道還可不可以吃。霎時,大嬸魂上身,覺得丟掉可惜,又把它放了回去。其實沒有特別愛吃珍珠,要喝要吸又要咬,吃個零食還要這樣多工實在累人。但這假珍珠放著也不能增值,怎麼會有丟掉可惜的想法,想來也矛盾好笑。大抵跟被遺忘的感情一般,不值錢也還是小心翼翼收起來藏著,再度發現時又五味雜陳,不敢吞下去又不願丟棄就在那邊傻傻地佔個位子,弄得人也傻了,恨不得又振筆疾書寫一篇過期珍珠啟示錄。
依稀在睡夢中很想吃綠絲工,所以一大早爬起來就又揉又捏地烤了幾個嚐嚐。但富含奶油的東西本來就不耐吃,即使茶香四溢,吃到第二個就膩得閉月羞花陰風陣陣。才領悟到自己忒賤,倒不如在床上多滾睡一會。想起昨天是世越號沈沒兩週年,那些上百個高中生的臉孔與呼喊已經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生命就是這樣,沒了就真的沒了,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用說。局外人的嘆息扼腕與憐憫在那些家長的心碎嘶喊與痛恨中都是蒼白無力的。事實破碎真相難求,無奈之餘也只能抱著風雲不測樂要及時愛要把握的渾渾噩噩,再嚐一口清香的甜膩。
[抹茶控之] 難得氣溫回升,趁著國際枕頭大戰之日,在家做了抹茶鮮肉水餃。以為抹茶之用已到窮途末路時,卻還是有柳暗花明之日(謙卑謙卑再謙卑)。但人算不如天算,餃子皮還沒用完,內餡已經沒有了。於是把剩下的面皮一起擀,弄出了抹茶蛋餅。想想,這又是一個老掉牙的人生啟示,生命中總有皮在餡缺的時候。一翻開臉書生死簿,依舊是眾聲喧嘩人情冷暖,依舊是滿滿的愛恨與瘋狂。可喜的是,世界上總有人堅持,不該為一個人或一小群人的瘋狂而放棄所有人的理智。但可憐的是,一個人想要好好活著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自己的事。畢竟只要枕頭不要戰爭太遙不可及,但是能多吃一顆水餃就吃吧。吃完再來讀史明回憶錄,當一回張雅芳。
上週做了抹茶口味的西葫蘆香菇豬肉包子,由家父越洋口頭指點,個人覺得很美味。洗碗槽的水龍頭已經怪怪的大半年了,每次一開水,就會發出呻吟聲,就是Benedict Cumberbatch sherlock 影集裡那個手機鈴聲。每次洗個碗都備覺淫蕩,但林子大的就是什麼鳥都有,頓時覺得人生好荒謬。每回打開FB也是如此,幾乎都是訃文,人真的是這樣,活著辛苦死也心酸。超市進了水梨,全球化終於走到這一步,但每每看到,還是屁癲癲地抱了幾顆回家,順便學了水梨來自日文的德文Nashi-Birne,每咬一口都覺得自己在反法西斯。說要活在當下,想了一下還是翹腿去讀小說。當下都是騙人的,今天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就在排排站吃果果洗洗睡之間反覆攪和。人啊就是這麼好騙,只要一點點甜頭就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梨種殊多,並皆冷利,多食損人,於是再咬一口。
才剛說完自己好像一年沒破病了,結果馬上被傳染感冒。外頭天氣陰冷只好在家看書收信。在法國的好友要結婚了,喜帖弄的很可愛,整整兩天的慶祝行程都 排出來了。哥才弟貌真為他們感到開心。生病的同時也讀完了張愛玲遺稿中的異鄉記。書封設計真的令人驚艷,中國的出版品真的越來越用心了。但張愛玲就是張愛 玲,對於人物風情的側寫總是如此精準,即便是這本下半部散佚的遊記,也常常有令人揪心的時刻。好像凡是在紅塵中打滾的那些男情女愛,都逃不過祖師奶奶的手 掌心。她一下筆,就定了他們的生死仇愛。
她寫殺豬:
一個雪白滾壯的豬撲翻在桶邊上,這時候真有點像個人。但是最可憎可怕的是後來,完全去了毛的豬臉,整個地露出來,竟是笑嘻嘻的,小眼睛瞇成一線,極度愉快似的。
客廳一景。外頭寒風刺骨,電視上播著各式雪景裡的歡呼聲。百年一遇,千載難逢的帝王寒流像龍一樣衝破雲霄金光四射,散發各種香氣,蓮花在周圍綻放。 我爸低著頭問我,這個FB分享跟貼文有什麼不同。我媽也刷著平板對我爸說,你有沒有收到我在line上發給你的影片。只有我一個人仔細地聽著電視介紹,哪邊的羊肉爐薑母鴨又大排長龍了。
在台灣有個聽到耳朵快要長繭的詞,翻轉。什麼東西都可以翻轉,翻轉士林夜市,翻轉台北,翻轉台灣。台灣翻轉過去不就是智利外海?翻轉是個模糊曖昧的詞語, 所以這麼多人喜歡用。它不像革命一樣有顛覆的意味,但又比改變多了點速度感。所以翻轉便是不敢革命卻又等不及改變。我想,這大抵也是折衷的一種精神分裂。 比起翻轉蛋餅或是翻轉燒烤,來得更不徹底吧。我轉過頭跟我爸說,你看Youtube影片時,要把iPad翻轉過來,這樣就會比較清楚,你看,視窗是不是變得比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