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旅行總是在一連串的打包行李,上車下車,進住離宿,找餐廳找景點中度過,即便是散客自由行邊走亂看的心態,也要祈求沒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旅遊已經成為人類最重要的經濟活動之一,旅行就是一邊燒錢一邊耗神費體力的活動。但旅行卻總還是讓人興奮,因為那像是一個小小夢境,不論夢裡多麼美好或恐怖,你總相信你會醒來,就像旅行一樣,總是要回到自己的安樂窩。在起點與終點都可以安心確定時,那中間的彎彎繞繞都像是肆無忌憚的探險,像是可以在平淡的生活中做出一點出格放縱的事,任何平凡是事物在旅程中都不平凡起來,弄得再平凡不過的人生也特別了一點。但旅行又是極為私密的事情,同一個景點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在不停變動的景色中,看到的永遠是車窗上自己的面孔;在不斷移動的路途上,只能面對自己。於是旅行成為一種剝離的維度,在這詭異的時空中,自欺與誠實交雜,美好和恐怖相伴。卡爾維諾在《看不見的城市》裡這樣寫著: 記憶既不是短暫易散的雲霧,也不是乾爽的透明,而是燒焦的生靈在城市表面結成的痂。是浸透了不再流動生命液體的海綿,是過去、現在與未來混合而成的果醬,把運動的存在給鈣化封存起來:這才是你在旅行終點的發現。 旅程結束那天,旅館裡的冰箱都幾乎清空,只剩下一罐沒有吃完的果醬。在旅行的終點,我了解到,有些果醬真的很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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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晚突然頭暈噁心,覺得心跳很快,但量了一下,每分鐘才五十五下,之後跑到廁所吐了一回才去睡覺。結果昨天出門發現鄰居家門口躺著一塊傷痕累累的顯靈板(ouija board),該不該去問一下鄰居,那個,該送走的有送走嗎?昨晚則是做了怪夢,夢到自己跟一個壯碩的女店員起了爭執,結果她出口侮辱我,我就當場跟她對罵起來,天阿那一整個罵得難聽的,連我這個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的小天使都忍不住皺眉,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全身上下器官都問候了一遍,是包龍星上身嗎,醒來後覺得這個夢實在太政治不正確了。一陣子不在家,回到家發現浴室龍頭流出來的水一直有鐵味,一開始想說太久沒用,也許有些沈積物,沒想到過了幾天味道還在。這時就開始腦補會不會是血之類的,但自來水清澈不已,也不像是血水屍水什麼的,我家又沒有水塔,真的是鬼水怪談看太多了,只好每次刷牙的時候安慰自己是在補充鐵質。我覺得凡事跟水有關的鬼故事就忒恐怖,記得小時候看港片鬼掹腳,大家圍成一圈互舔手背確認對方不是水鬼那段真的是讓人童年歡樂破碎,用這麼驚悚的方式找出豬隊友也是創新了。鄰居今天已經把顯靈板丟掉了,不敢多問她,套句林正英說的,人鬼殊途,你們這樣下去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朋友的姪女即將結婚,他想要包歐元三百的紅包,但直接拿錢太單薄,所以想做些紙蓮花當作禮物,要我幫他列印幾張五十歐元的照片來摺紙。沒想到印表機一直出現錯誤,只要是稍微高解析度彩色的五十元或二十元都印不出來,以前從沒想到印表機居然可以辨識紙鈔(我猜是辨認紙鈔上特定的雷射防偽標籤),防止民眾在家裡印鈔票。但我把照片換成台幣就可以印了,大概是歐元才有的功能。即便是阻止家庭印刷程度流出來的偽鈔也真的是用心良苦了,不過似乎有點高估噴墨印表機的能力與低估收錢人的視力。我印了一整晚的鈔票,希望不會被有關當局惦記上。就像俗話說的好,有錢不是存出來的,但沒錢一定是花掉的。換句話說,有錢不會是自己印出來的,沒錢在家裡自己印也沒用。
母親節打電話回家,老媽說有人從英國訂了兩個蛋糕,買二送一的戚風蛋糕,貨到付款,問說是不是我訂的。我說我要確認一下,因為我前幾個星期的確有在想要不要訂個蛋糕送到家裡,但是怎會從英國訂,而且居然還沒付錢?因為打電話來的人口音詭異,老媽最後還是沒有收下那兩個蛋糕。我在信箱裡找來找去,懷疑自己的記憶應該不會差到這般,但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蛋糕訂單。後來才感嘆台灣的詐騙真的日新月異,逢年佳節還花樣百出目不暇給,欺騙記性不好弱勢團體什麼的最討厭了。想到老媽還好聲好氣地婉拒蛋糕店好意真的是有修養。記得高中有次放學回家,老爸興沖沖地跟我說老媽今天在店門口跟人打架,我腦子大概有幾秒的空白,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老爸說有一個客人總是口出穢言污辱店員,剛開始大家都忍氣吞聲,想想服務業還是以客為尊,但每每如此真的無法忍受,老媽就去跟她理論,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從店門口打到菜市場。我當下就脫口問出,打贏還打輸?我爸說當然是打贏了,幾乎是壓著打。後來那位客人就再也沒來,聽說連市場附近都看不到人影。這件事給我的啟示就是,人善被欺不要緊,但忍無可忍,一但動手時,就確定要打贏。慈母手終現,誰言寸草心。
心血來潮弄了抹茶豆漿,覺得能將抹茶當成調味料到一種極致的情況也是人才一個。真正的濃豆漿其實不適合再加入什麼有的沒的,有次把豆漿取代牛奶加進咖啡,那味道簡直了,就像隔夜的小孩吐奶,因此可以想見星巴豆奶咖啡裡頭的君子豆漿淡到什麼程度。有人喝豆漿不喜歡參雜其他味道,但我卻迷戀有股淡淡焦香的豆漿,那是小火慢燉才會有的氣味,煮過頭焦味就會蓋過原本的豆香。抹茶豆漿則是在此之上增添了淺淺茶香與些微苦澀,茶香清淡,苦澀回甘。
去了Jens Lekman的演唱會,小小的場地還算溫馨,他說他上次來科隆開唱已經是九年的事,我睜眼大驚,九年前那場我也在,緣分這種東西真的好折磨人,在路邊拉扯糾纏不休那種。九年晃眼即過,文青變成大叔,少女心也淬煉成大嬸魂。台上的所有樂手都是女生,也許比較喜歡他自彈自唱,總覺得現在的曲風配樂成了紅唇族style。Jens Lekman說十三年前,他的一個好友被劈腿,陪她到公園散心,她說Jens Lekman肯定會把這件事寫成歌,不過她希望這將會是一首快樂的歌,而不是悲傷的歌。十三年後,Jens Lekman終於寫出了這首歌,叫做Hotwire the Ferris Wheel,雖然輕快,但還是留著蛋蛋的悲傷。大抵所有情緒都得經過指數衰減,時間一久,那留下來的,就算不是古井無波,也是雲淡風輕。Jens Lekman最後唱A Postcard To Nina,他說現在我們面對的是個困難重重的時代,所以我們彼此要相互支持,Don’t let anyone stand…
尋鼠啟示。在等公車時看到了一則尋鼠啟示,一隻公的侏儒倉鼠在二月份時從家裡逃脫了,乳白色毛髮大約十公分高。德國路人發揮固有的文法糾察冷幽默,把groß(大小,但通常指高度)劃掉換成lang(長度)。侏儒倉鼠通常不大,所以不太可能長成十公分高,但也不排除此倉鼠平常被訓練得都用兩隻腳站立走路,或是真的被養肥到有十公分這麼高。一個月過去了,有三種結局。第一種結局是好心人找到倉鼠歸還主人或是倉鼠只是出來遠足一下早已回到家。第二種是倉鼠渴望自由的空氣,現在正奔跑在寬廣的草原上。最後一種結局就是倉鼠已經回到主的身邊。其實,當隻鼠也不容易。愛別離,求不得,大家活著都不容易。
大概是因為淡季,城市裡的旅館空空蕩蕩。睡前讀了鬼故事,結果晚上就作了噩夢。忘了前頭是如何鋪陳,似乎是在一間醫院內,裡頭所有的醫生護士二十幾個人聚集在一起,然後大家手牽手,接著就自燃起來。我在旁邊就看他們燒啊燒,詭異的溫暖。劇情繼續走下去,起床後就都忘了。還好醒來時已是白日,想說媽呀這還真是我做過的噩夢中,恐怖程度可以排到前五名的,果然睡前看鬼故事都沒好果子吃。後來拿好行李準備checkout,同行的人隨口說了一句,這旅館的走廊跟房間的安排怎麼這麼像醫院。恁老師的可以不要這樣意圖使人漏尿嘛。
奶奶跟老爸說,她回後山老家時,都會看到一個無頭男子在院子旁的大樹下蹦蹦跳跳。好友的室友說,五樓廚房窗外都有個幽魂飄來盪去。我翻開王儷容那本《解籤》,剛好是〈丁巳觀音大士收大鵬鳥〉,卦頭源自西遊記:
十方佛法有靈中,大難禍患不相同,紅日當空常照耀,還有貴人到家堂。
老媽說,鄉下的一位阿嬤去田裡收菜一晚上沒回來,還出動警消搜尋,隔天她自己才又出現,據說是被魔神仔帶走了,魔神仔帶她去覓食也帶她去睡覺,一種時空錯覺中,短期的靈界長照服務。
匆匆忙忙回台灣走了一遭,好像失職的判官要補足生死簿上的缺頁那般,聽著某某親戚鄰居誰誰又去世了,誰又生病了,誰結婚生子了,誰落魄無依了,聽得我心驚肉顫大汗淋灕。但一頁一頁地,畢竟還是翻了過去。春節前附近小吃店因為收留了一個越南姑娘幫忙工作,後來被同鄉的告密舉發,移民署派了五個人來,把姑娘上了手銬強行帶離,關在收容所內。一直到過完年,買到了機票才遣返,整整關了一個月。老闆娘在家裡聊天時,氣憤地說也不是什麼重大罪行,何必要上手銬。這麼一個吃苦耐勞認真善良的姑娘,只是想努力賺錢養活一家人而已。剛好姑娘抵達越南老家,撥了通Line視訊過來,姑娘很擔心連累店家,用不流利的中文邊說邊哭,好對不起老闆老闆娘,在場的人聽得都心酸,說沒事沒事,要她好好在那頭生活。春節假期的午後自己一人去了光點看了〈幸福湯屋〉,電影還不到一半全場已經淚聲不止。突然,大嬸的手機傳來鄧麗君鈴聲,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眼淚終究沒被皺紋阻擋住,還是流了下來。也許活著不難,沒念想地活著才痛苦。
氣溫總在零度上下徘徊,路上的冰雪融了又結,馬上又要飛過三分之一個地球,苦惱著這溫差三十度的衣服要怎麼帶。趁著太陽露臉去了超市添購一些生活用品,排在前頭付帳的大叔就買了一樣東西,XXL的保險套。看看大叔的神情,真覺得〈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裡寫得真好: 念陽剛之欲斷,往往顛狂;覺精神之散飛,看看瘦瘠。 走出超市,反而有種冬離春近的錯覺。晚上在電腦前看了金星採訪費玉清的視頻,覺得已經六十歲還是細皮白肉的小哥,該不會是妖精變的,偷偷摸摸地進行採捕之術什麼的。金星跟小哥大跳比莉的“什麼都不必說”,歡樂異常。結果跳完金星居然對著小哥說,你怎麼這麼騷,害得我一口茶都射了出來。想起高中時全班去上了龍兄虎弟的錄影,錄影其實很無聊,不是坐著枯等就是要練習拍掌歡呼。那天的特別來賓是唐娜,等了她巨久,小哥就很好心地出來講幾個黃色笑話給我們解悶。後來唐娜終於出場,我雖然離得很遠還是看得見她臉上一公分厚的妝,而且脖子沒上妝成了誇張的反差。還好那時候不流行給觀眾超近的特寫,不然就會發現大家的臉色都很屎。現在覺得當觀眾也是演技活,感動時要流淚,陶醉時要閉眼,歡笑時要捂嘴,不只要融入其中還要全心全意。我絕對是當不了一個合格的現場觀眾,只好在家翹腿喝茶擦螢幕,笑語盈盈按下去。
昨晚作夢,夢到自己搭火車去趕飛機,中途要換車時不知哪根線突然斷掉,直覺地認為在行李架的行李會直接掛到目的地去,結果下了車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一邊急急忙忙打電話給失物招領櫃檯,一邊卻又錯過了下一班列車。好不容易找到一班車搭,結果一上車,全車廂都是黑的,有點往恐怖片劇情的方向發展,我心裡關公大戰外星人般囧幹了三百回,當機立斷,放下手機,恁杯不玩了,結果在半夜三點醒了過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間,覺得好像隱約有種人生啟示在裡頭。是不是常常自己在做傻事時,即使肩膀上的小天使在一旁極力勸阻,但還是給它潦落去。有時我們只是不願承認自己在做傻事而已。另外一個啟示就是,有時劇本實在太糟糕太狗血了,我們都要有勇氣站出來說,本宮乏了跪安吧,恁祖媽不玩了。就這樣想著想著,又睡著了。沒想到上天待我不薄,又作了第二個夢。夢到自己返校拿成績單,結果一看,公民與道德被當了,胸中一口血像東方不敗一樣吐了三尺遠,數萬隻草泥馬桿羚羊從頭上呼嘯奔騰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