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經・寂靜]

好久沒來吃蛋糕。巷弄裡的樹都紅了,街角的轉彎處,一邊是綠色,一邊是紅色,在陽光下同樣耀眼。由綠轉紅既憂傷又欣喜,紅皮本該是綠骨。可惜一地紅的生命短暫,那是枯樹前的掙扎,是虛無前的派對。斷腸人在沙啞。在路邊喝著咖啡,裹著厚厚外套的小男孩經過佇足打量黑板上的菜單,他姊姊騎著滑板車也跟著停了下來,盯著我吃了一半的蛋糕轉頭跟她媽說「這蛋糕看起來好好吃哦」,她媽急忙把她牽走XDD。住的公寓後面還有個中庭,是一間工作室。從來沒走進去過,陽光太美被吸引過去,居然別有洞天,是個很美的空間。

這次在日本買了一個磨薑小皿,又可愛又好用,愛不釋手。煮什麼什麼都想磨點薑加下去,整個磨上癮。白駒過隙時光荏苒,五年前趁著換工作休息,第一次去日本。那時候玩得好開心好喜歡,沒想到回來幾個月之後便風雲變色全球封鎖。被摳咪偷走的時光如場大夢,每天看指揮中心記者會,每天看著全球確診死亡人數往上跑。疫情過後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人世健忘,何談值得。

讀黃麗群的《寂靜》有這麼一段跟溫度有關的話。

我想他對溫度的排斥似乎不只是皮膚上的體感,而是內在與天性裡都鋪上厚的絲絨墊,滿滿的,所以受不了人來人往,受不了擁擠,所以「怕熱」。但當然,換言之那也代表人生一路或許同樣厚待著他,至今並沒有將心室的鋪陳撕扯成廢墟裡披掛的殘絮,也沒有脫落的流蘇解不開的結,總在籌謀著卡住誰或絆倒誰⋯⋯自己並不是每一句都贊成,每一段都體會,然而這才讓寫下的事顯出真切。是每個人心裡醞釀太久的水氣,因為怕熱,終於結成冰花落下;落在誰的手上,或許就只是融開了沒有痕跡,但也或許生起一點霧氣,在世間焦渴,輾轉反側之際,進他的書,在寂境中,生起一點清涼,不致神枯髓乾。

我大概也是個怕熱的人,但卻很享受冷咧的感覺。不能說是多喜歡寒冷,只是覺得寒冷讓人清醒,冷心冷情不代表無情,而只是喜歡畫地自限,圍出一塊屬於自己的天氣。外面的溫度與我無關。

《寂靜》裡郭英聲提到很多巴黎的事。 「我心裡總有這樣一個畫面:兩列火車擦身而過,透過車窗的玻璃,兩個陌生人在幾分之一秒裡交會了眼神。他們給彼此的全部,對彼此的全都擁有,就是這一瞬間。然後火車繼續飛奔而去。」 讀到這段心頭一震,多年以前在巴黎也看過相似的一幕。

記得那時這樣寫:

旅行,是不是在尋找人生中虛幻的那一部分。在大雪紛飛的鐵道上,火車從極圈慢慢開往波羅的海。從白日到黑夜,搖搖晃晃穿過那無止盡的荒涼,一片雪白。在這個不見顏色的土地,那夜綠光佈滿整個天空的景象,更顯得不真實。夜晚車上沈悶地安靜,好像還可以聽到旅社裡那對同志旅人的私語和那個德國家庭的歡笑。延誤將近九個小時的列車和腿上被臭蟲叮咬隱隱作癢的傷口漸漸顯露出一種荒謬。在飛機離開瑞典經過丹麥最後在巴黎降落時,巨大的衝突立即取代了不知所措的心情。深夜巴黎的地鐵,時遠時近的中東音樂迴盪在整個車廂。倉促抵達巴黎後,又在清晨匆匆離去。早上五點的巴黎充滿著遊蕩的靈魂與忙碌的人群。坐在車廂門口的青年用著微弱的光線細細讀著可蘭經。兩台列車同時開動,漸行漸遠。這台列車將開往南法,而另一台列車則是繼續在巴黎漫遊。太陽緩緩升起,金黃色的大地與湛藍的天空更像是夢境的結尾,那即將要清醒的高潮。旅行的路上,是不是在想像人生中不完美的那面,因為瞬間的感動總是虛幻。於是大雪,森林,天空,海洋,鐵道,城市,旅人都是自己想象出的風景。這一地風景,一種心情,一個夢境。

有個同事人雖然很好,但每次傳訊息都沒頭沒尾。就是那種問可不可以打擾一下、可不可以call你一下,但都不說什麼事那種。正確做法應該是,先簡要說明需求或問題,再來討論是需要快速通話、安排會議、或是簡短打字就可以解決的事。事分輕重緩急,拜託先釐清再來問別人。不然到底在那邊安安殺小。下班後去日超買了日本酒跟便當,搭電車回家時,一位大姐居然拿著咖喱香腸跟薯條上車吃,我馬上讓位讓她站。這條線很多轉彎,超怕她的梅乃滋飛出來。果然一個急煞她差點站不住。大姐心無罣礙地享受食物,旁邊的阿嬤眼神在殺人,底下的狗狗則是望眼欲穿。吃飯時間帶炸物上車的人都好壞。

米國朋友因為很想吃Lo Bak Go,一早起來就開始動手做,第一次做感覺蠻成功的。我倒是沒有自己做過蘿蔔糕,感覺超搞肛XDD,這是屬於遊子只會做一回的料理。像我就只包過一次肉粽,做過一次月餅,一次湯圓。僅此一次。水餃包子倒是做了好幾回。 很多事一次就夠了。

印度朋友相約去吃韓國烤肉,到了才發現是金光閃閃亮亮的高級烤肉,全部都是金色,超虛華。東西蠻好吃的,只是最後超飽超醉。睡前匆匆一瞥,看到了織女跟天津四,天龍在旁探了個頭。印度朋友跟德國老公認識大概六週後(那時他幾乎天天搭一兩小時公車去她家煮飯給她吃),他說我們應該結婚。再過兩週見過雙方家長後就直接登記,沒多久就搬來柏林定居,已經七年了。其實織女不一定要選牛郎,天津四是銀河的碼頭,那是永遠可以靠岸回去的地方。

去韓國獨立電影節看了《離海孤島》,這部居然免費,導演跟主角朴鐘煥也有出席座談。片中主線談的是孤獨感,父母離異藝術家的高中女兒成為僧侶的故事,過於平凡而顯真實。也談了親子關係中的邊界感。想起了《張愛玲易經》中那段話:「我們大多等到父母的形象瀕於瓦解才真正瞭解他們。時間幫著我們鬥。鬥贏了,便覺著自己更適合生存。」

重讀《易經》,張愛玲寫戰爭,是冷寫是小寫,寫人性怯懦、寫時代荒謬。她自認「對於普世認為神聖的東西,她總直覺反感」,也知道「聰明的女人才能從戰爭中得到如此的快樂」、「她瞧不起年青人的夢,想法和有年紀的人更貼近,他們活過,無論活得好壞。」今天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她忽有所悟,香港人在各方面都粗魯得多。同許多華僑一樣他們也是沿岸的南方人,比其他地方的中國人要誠實,卻更不討人喜歡。香港人被迫臣服於英國人,他們也將被迫的神氣擺在表面上。現在只是再適應一個新的主人。上海人就講究手腕多了,也不那麼討厭。上海是比較古老的民族,也是比較古老的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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