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慢車]

五度的氣溫飄起了雨,夾雜著些許雪粒,耳邊傳來「開往三重的慢車」。台北哪有慢公車,每條路線都是急急忙忙,像是青春隱喻,想快點到站。慢的只有反抗的心情,站著我們破碎的身體。張愛玲在《半生緣》這樣寫著「春天常常是這樣的,還沒有嗅到春的氣息,先覺得一切東西都發出氣味來,人身上除了冷颼颼之外又有點癢梭梭的,覺得骯髒」。

整理舊照,發現以前好愛絢麗的顏色,如今卻只愛黑白。刺眼的飽和度都會有罪惡感,是再也抓不住時間的懺悔。其實沒有特別愛佈置房間,一方面太懶,另一方面覺得很多東西都不耐看。如果發現牆壁太空,我就會貼上報紙。通常都是在展覽上拿的介紹,報紙上的油墨印刷照片總有特別的氛圍,即時短暫卻總有一直在當下的意義。可以隨時替換取代但總是一放就是數年。

C|O Berlin週一突然免費入場,下班後就跟台灣朋友去看了攝影展,主題關於女體、暴力,非常沉重。看完展就一起去吃了阿里郎韓國菜。坐車回家的路上,耳邊放著電音版大悲咒,柏林的夜景在眼角飄過,突然覺得很平靜,通往西方極樂世界的電車大概便是如此吧。寒天手,泡菜心。

新工作頭個party就是參加同事歡送會,第一次喝espresso martini,意外好喝。結束後他們想去唱卡拉OK續攤,沒有黑社會刺青帥哥我先pass,趕回家看書。延遲許久,終於讀完美國越南裔詩人Ocean Vuong的小說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好悲傷但也好喜歡,用詩寫小說總是容易隱晦碎裂百轉千折,既是成長故事也是家族史長河。像是《百年孤寂》去掉魔幻,只剩滿地恐怖悲歡,卻在又其中摻雜令人無奈的幽默,是種哭到最後反而笑了出來的無奈。

Sometimes being offered tenderness feels like the very proof that you’ve been ruined.

「我記得在美國學校第一年去農場的旅行,後來扎帕迪亞先生給每個學生一頭黑白相間的乳牛。 『把你今天看到的東西塗上顏色』他說。我記得看到農場裡的乳牛有多悲傷,它們的大頭埋在電圍欄後面。因為我六歲,所以我記得相信顏色是一種幸福,所以我在蠟筆盒裡拿了最亮的顏色,並用紫色、橙色、紅色、赤褐色、洋紅色、白鑞色、紫紅色、閃光灰色、石灰色填滿我悲傷的牛。我記得扎帕迪亞先生大喊大叫,他的鬍子在我頭頂上顫抖,一隻毛茸茸的手抓住了我的彩虹牛,用手指捏碎了它。 『我說的是你所看到的顏色。』我記得重新做了一次。我記得我的牛茫然無措,盯著窗外。天空是多麼的藍,多麼的無情⋯⋯」

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書末的感謝名單裡頭有這些人:Roland Barthes、Whitney Houston、MGMT,Nina Simone、Sufjan Stevens,都好喜歡。謝謝Ocean Vuong寫了這本書。

一日搭Sbahn回家,上車後就在發呆,過了幾站發現怎麼這麼荒涼,我是在哪裡。幹,搭錯方向。朋友好不容易搶到看房子的機會,結果忘了有些房子是要脫鞋的,然後他的襪子破了洞,整個尷尬不已。大家襪子破洞就該換了,你永遠不知道何時突然要脫鞋,露腳趾比露ㄐㄐ還要羞恥。ㄐㄐ連接的是大腦,而腳趾直指靈魂深處。

開讀新書A Little Life,也是拖了很久的一本。讀到DeeAnn Arbus那段我真的笑出來,印象中也有人糾正過我XDD。我們雖然缺乏把自己生命像切肉般剁開的勇氣,但砍起別人卻總是刀刀見骨血肉淋漓。A Little Life 就是這樣哈噠一聲刀下不留人地屍橫片野,全知全能視角難免有點薄情,但筆鋒犀利的同時還是有點溫柔在。比起祖師奶奶用雙人牌小刀慢慢凌遲,拿WMF菜刀了斷倒是慈悲多一點。

看了忍術家族影集。自從七歲夏天拿到一本忍術書練了幾個月失敗後就了解自己不是骨骼清奇萬中選一。那時後練一門打坐可以跟背景融合在一起的隱藏術,後來檢討失敗原因,應該是書中沒有說不能睡著XDD。

德國好友的母親上週走了。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還記得在寒風中一起抽菸閒談的畫面。復活節連假前收到了最新一期的IIKKI。這次是芬蘭暗房藝術家Mikael Siirilä的攝影集加上Craig Tattersall 和 Jason Corder 的ambient黑膠,都好喜歡。濁黑與亮白的距離,低吟與無聲的空檔,是時空中尚存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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