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到一篇以前寫給好友的信,那是2006年我剛到德國所寫的。如今兩年過去了,回頭一看,有點熟悉有點陌生,有點欣慰有點了解。兩年過去了,日子變了很多,但生活步調大致沒變,而我也一直堅信,過去太感傷,未來太遙遠,而我們真的能把握的,還是只有現在。No Day But Today。
是阿。是好久沒有像以前那樣聊天了。最近還蠻平靜的,倒也不是說生活中沒有什麼讓人驚奇的事,而是新生活空白所給的平靜。加上生活步調不知不覺慢下來,大概是跟德國這裡的環境有關。每天都七點半起床,弄早餐吃,有時吃火腿蛋、麥片、果醬、牛奶和優格等。八點半到辦公室,中午就去樓上學生餐廳吃飯,下五六點回房間後就去後面的田地跑步,然後回去洗澡吃晚餐,晚上固定看一部電影。之前是看影集,不過Keroro跟Golden Girls都被我看完了。然後就看書或玩一些數獨,大概晚上十二點就想睡了。
最近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如果這樣的生活在台灣,我大概會覺得很無聊,但在這裡,我發現我很喜歡這種感覺,有很多自己的時間,面對自己的時間相對要多,很多事自己動手時,步調就慢下來了。我倒覺得你的生活要比我精彩多了。
我的同學今年只有四個人,分別來自印度、比利時、希臘和荷蘭。分別是24歲、22歲、25歲跟26歲,有兩個人跟我同辦公室。還有一個德國人也跟我同辦公室,不過他快要拿到博士學位了。大家人都很好,其他學生們也都很有趣。我目前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趕快安頓下來,找到房子住。
你說你回想在離開台灣在機場的時刻,大家哭成一團。我想,在那種時刻跟氣氛,哭似乎是簡單方便的動作。我在機場時沒哭,我爸媽也沒哭,來送行的朋友也沒哭。大家都沒哭,我覺得也沒什麼。對我來說,離開台灣的時間雖然很久以前就確定了,但一直沒有準備,不管是心裡上的或實際上像打包行李等等。所以離開的感覺,反而有點像逃離,逃難般。不過我還是可以感覺到父母的擔心與不捨,但我父母也不覺得這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這種在電影中常被加強的離別場面,馬上就被我們彼此間的瑣碎話題打散了。因為大家在討論手機該不該停話,網路要不要斷,雜誌停了沒,要回去台北搭機場巴士要去哪搭等等這些事情時,分離變成很實務的事,哭哭啼啼反而有點可笑了。
不過我還確定的是,我父母他們感情還是很不錯的。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常吵架,這讓我很討厭,長大後,當我長得比他們都高大後,每次他們吵架我也會加入戰局,說到他們啞口無言,還會開始承認他們自己的錯。我大學畢業以後他們就很少吵架了,倒也不是說無事可吵,而是知道我很討厭他們吵架。有時我總覺得自己任性,多半是來自父母的遺傳。我爸是長子,雖然要對整個大家庭負責,但從沒有人敢過問或干涉他的決定,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任性的那部份。我媽很聰明,大概也是家裡最聰明的,所以她的決定常無懈可擊,她想做的事,幾乎沒有做不到的。於是,她也有了聰明人的任性。而我呢,我既沒有媽那麼聰明,也沒有爸那麼負責。我只是有小聰明的么子,所以我有能力任性,而且特別任性。至於我姐,那就更不用說了。她比我任性多了,她永遠都在叛逆期。
或許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但可能不是經難念,而是釋經之困難。很多事我們小時候常被說,長大就懂了。很多事到現在,我還是不懂。但我慢慢可以了解的是,人類感情複雜的程度超乎我們想像,若加之道德,那就更複雜了。很巧的我最近看的幾部片子,都在講這種複雜性。Off Beat、You And Me And Everyone We Know、Looks Both Ways。
但無論如何,我想你會找到出口的。有人說傷口不會自然痊癒,就像有膿瘡在裡頭一樣,一定要讓那些膿被擠出,傷口才有好的一天。但我覺得那只是理想主義事不關己的空談,傷口即使好了之後還是會留疤,問題在於自己敢不敢面對而已。即使少了觸摸道路的手臂,我們還是得在黑暗的隧道裡踉蹌向前,但我們始終沒有撲倒在地,放棄一切。才驚覺,還有支持我們站穩的力量在,不是嗎?就像我最近看的電影版Rent所說:No Day But Today,站穩今天更為重要。
你說你留了一張空床給我,已經在吃我豆腐了吧。我一定會找時間去英國一趟的,冬天去應該很冷吧,聖誕節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我大學同學找我聖誕節去祕魯,我很心動,可是機票好貴。他從加州去不貴,但我從歐洲飛過去暴貴的,因此我還在考慮。
這封信有點長了,先到這吧。
保重 喜樂
F. 21.10.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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