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晚都作了大長篇的噩夢,肯定是因為氣溫一直在零度上下徘徊的緣故。第一晚夢到暴風雨的夜晚跟一群朋友在旅館裡,外頭大雨傾瀉,沒想到屋內也開始積水。積水上漲的速度越來越快,正想奪門而出才發現整棟旅館都被紅色的塑膠布包住,人跟水都跑不掉。後來去了頂樓,看到整個屋頂完全消失,雨越來越大。最後沒辦法了,只好從頂端逃生爬到外頭,剛離開旅館,整棟建築應聲倒塌。十年後,跟另一群朋友去旅行,一進旅館就看到那令人熟悉的紅色塑膠布,心裡幹聲連連。後來決定不想要在夢中拍恐怖片續集,就醒了過來。隨手摸摸床鋪,還好寒冷乾燥。
醒來後腦中響起 Gloria Gaynor I Will Survive 的旋律。接著開始思考為何這首歌變成了同志國歌。我想大概是八零年代的美國正是艾滋肆虐最嚴重的時候,政府的無視與不作為導致疫情蔓延,年輕人就這樣在生死掙扎中一波波死去。I Will Survive 被很多人翻唱過,Diana Ross、Cake、REM、One Direction、甚至 Mariah Carey 在酒醉時也唱過。但我覺得詮釋最好的是目前在美國發展的菲律賓女歌手Charice(她前幾年也出櫃了)。另外還有不少電影也用了這首歌,例如沙漠妖姬、In & Out、Keanu Reeves 主演的 The Replacements、Rio 2、Angry Birds、The Martian,還有VH1反霸凌的宣導片也改編了這首歌。I Will Survive 本來是描述女性掙脫感情束縛的堅強,後來轉變成個人對抗社會壓力下的力量,但說的其實都是在脫離一種依附後不得認清現實自立自強的求生意志。這種覺悟並不意外,因為一開始就是個權力不對等的關係,一個提供接納,一個想要融入。女權運動和同志運動一樣,他們站出來並不是需要社會“接納”,他們站出來是要展現作為一種實體的存在,他們本來就是社會的一份子,只是長期被那些感到“不舒服”的人歧視甚至無視。
Sarah Schulman 在她的 The Gentrification of the Mind《心智的仕紳化》一書中提到:
仕紳化的思考有著本質上的愚蠢,是一種弱智,它模糊了人們真正的面孔。它是根植於一種被賦予的哲學,有著來自盲目美學市場下預先分類好的產品,但沒有任何信息或意識關於那個創造出自己妄想可靠性的結構。仕紳化的思維就像資產階級版本的基督教原教旨主義,一種沒有意識到自身奇特的巨大無意識同質模式陰謀。仕紳化的心態根植於這樣的信念:服從於消費者身份而不是承認生活經驗實際上是正常的,中性的和價值自由的。(P. 51)
仕紳化(gentrification)是很當代的概念,最早出現在七零年代,說的是因為中產階級或有錢人的湧入,更新和重建所謂不良區域中的房屋,同時逼迫原本住民遷居的過程。Sarah Schulman 認為不只是居住環境中會出現仕紳化,人們的心智也有著所謂的仕紳化,也就是人們對於異己產生的「不舒服」過度排斥和有著對於同質性不切實際的幻想,都會導致心智的仕紳化。她也認為在底層掙扎的藝術家、移民、弱勢團體要對抗都市中的仕紳化,和同志運動反抗社會中那些心智仕紳化的人們其實是一樣的。所以她提醒我們:
每個正直的人都應該要為那些成為受害者的人挺身而出,即便這過程是令人不舒服甚至是可怕的。如果我們不把恐懼與行動分開來,正義將無法維持。⋯⋯因為仕紳文化就是根基於「需要幫助的人是私人領域範疇,不關其他人的事」的這種意識形態。(P. 71)
同運要爭取的不應該是社會的“接納”,而是被社會正視的權力。同運團體也不該是以達到同質性最高為目的而聚集的。因為沒有最弱勢,只有更弱勢。如果同運團體認為要使社會“接納”同志就應該表現出某種“不既有”的特定形象,那其實也成為了那些心智被仕紳化的人。在LGBT中,高富帥的男同志是最不弱勢的,跨性別、原住民同志、肢障同志其實更弱勢。在抗議聲中高喊正義的同時,不能轉身就對別人施行不正義。雖然不是每位同志都在底層生活,但很多人的確是在surviving,就像 I Will Survive 第一句所唱的,跨出第一步總是在克服恐懼,而很多人只是需要調適自己的“不舒服”而已。性傾向像是一道光譜,沒有什麼絕對,單調同值的社會多麼無趣,有藍天綠地沒有彩虹的世界多麼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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